2019年5月27日 星期一

對我一生中永遠留下創傷印記的法國巴黎劫難(The Permanent Paris Trauma)



我二十三歲到英國伯明罕大學唸研究所開學前的八月,曾經在巴黎有過一次生死交關的大劫難。至今仍有留著一些後遺症,也就是原來天性就高敏感的我變得更容易緊張。

尚未開學前,我先在倫敦暫住,因為距離伯明罕大學(University of Birmingham)的宿舍可以搬進去前,還有一個月左右。因為當時長期都有當家教存錢,我在大三大四就曾經到倫敦遊學兩次,所以對倫敦已經非常熟悉。在離開倫敦前往伯明罕的最後一週,我訂了一個週末三天兩夜的巴黎行,原因是因為等到到了英國中部的伯明罕,再要到巴黎去,就必須先到倫敦。加上週末行其實旅費很便宜,因此臨時決定到巴黎玩一個週末。

我曾經到過巴黎兩次,第一次到巴黎,差點像泡泡般消失在高速公路旁毫無燈光、全然只有覷黑的小路上。

參加英國的旅行團和台灣非常不同,是以尊重群體利益為優先的,開車前不會點人頭。換言之,如果你晚了五分鐘想上車,車子已經在開往其他地方或甚至其他歐陸國家的路上了。舉個例子,我曾和研究所同學參加一個耶誕節遊歐陸六國的團,如果你沒有準時,車子可能從比利時開到德國去了,或是從德國開到荷蘭去了,絲毫不是那麼單純的問題。所以,每逢快要上車的時間,總是緊張得很。

那次臨時一個人參加巴黎團,我等到上車才發現,導遊是英語法語並用的,特別是地名全部都是法文,加上我行前沒有做功課,也沒有買旅遊導覽書,只是打算隨性玩個週末。這才發現,英文法文間雜是個問題,全是法文地名是個問題,因為我首先已經不太記得法國名勝有哪些了,遑論又用法文發音。

第一天的傍晚,領隊在兩個點放我們下車,一個是巴黎最大的拉法葉購物中心,一個是羅浮宮,看自己想逛那個點就在那個點下車。我選的是羅浮宮,所以逛完羅浮宮後照我所認為的在6:00要等旅行團的車上車。五分鐘,十五分鐘,半小時過去了,我越來越焦急的發現,根本沒有看到團員(只有剛下車時有看到些南美洲的同團團員),也沒看到車。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放團員的點有兩個,集合接人的點卻只有一個,是在拉法葉購物中心。所以,我是搭不到車了。

我在突發又很緊張的情況下,發現試了幾個方法都沒有效,羅浮宮旁的計程車必須大排長龍又很緊迫,似乎不能和司機先溝通好。這完全是個預料外的狀況,我實在不敢確定,以巴黎的高物價,加上我實在不確定旅社是近是遠,如果車資遠高過於我身上只為了度一個周末換的法郎,那不知怎麼辦好?

走到附近的地鐵站,發現巴黎地鐵路線我一竅不通。又試著走到附近的咖啡館,發現天氣好冷,當地人也都冷冷的說著法文。我於是又繼續走,想打電話給警察求援,電話那頭一直要我說法文才能幫忙,這條路也行不通了。

當我發現似乎找不到方法回旅社,天色變得又黑又冷了,我開始沿街哭了起來,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盤算著。我當時想到的方法,只有看能不能攔車看是否有好心人可以依旅社地址送我回旅社。

後來,當我正站在十字路口想要鼓起勇氣攔車問人是否能幫忙載我回飯店時,我一邊焦急地在掉眼淚,這時在我未有勇氣舉手時,因為許多車輛在等紅燈,有一台裡面坐著三個法國男人的三門車內的人和我眼神正好交集到,於是我拿著飯店地址的資料給他們看,他們答應要載我一程。這台車是三門的小車,前座的人必須下車將椅背向前,後座的人才能出來。我坐的位置是在這台車的左後側。右邊坐著另一個約二十多歲的年輕法國白人男子,駕駛座是唯一能說英文的一個法國年輕白人,右前方則坐著一個法國年輕黑人。

他們三個人都是透過這坐在左前方駕駛座的法國年輕白人來跟我交談,一開始算是善意或對我有著好奇,他們問我想不想一起到附近的酒吧走走,我告訴他們我只想趕快在這只能使用法文又和旅行團走失的地方,趕快回到飯店。坐我右側的法國年輕白人似乎是唯一一個沒有女朋友的人,他整路試圖跟我調情,不斷用手撫觸我的右側大腿,其實我當時在天氣寒涼的情況,已經好幾個小時不能上廁所,這種舉動其實會讓我的身體更不舒服,但是我有求於人,且對方是法國人,我覺得只要能讓我順利平安回飯店就好。其他事小。

後來他們本來開車到了一個也類似同名的附近飯店,發現地址不是這間位於市區的飯店,而是必須上高速公路到巴黎郊區至少三十分鐘的車程。同時我此時委婉地拜託我前方的法國人,翻譯告訴坐我右側的右側法國白人,過了好幾個小時,我真的很需要上廁所了,如他的手持續碰我的大腿我會更不舒服。他們已從熱鬧的巴黎市區開車到了一些非鬧區,最後上了高速公路。

從一開始友善的態度,變得越來越不友善了。司機和我的英文交談越來越少,和他的朋友的法文交談越來越多。直到上了高速公路,他們的態度越來越明顯了。他們三個人這時候起,開始只用法語交談,但我意會到他們的態度變了,他們不願意帶我到有公用廁所的地方。反而將我載上整路都是法文地名標誌的巴黎高速公路。在那時間漫長彷彿空無又凍結住,每一秒都不知道盡頭在哪裡的高速公路的三門車上,這右前座黑人開始搶走我的包包,然後對我徒手做出手槍的手勢警告我不要輕舉妄動,時而做出一些性騷擾,我看著旁邊無法出入的車門,心想我要跳車嗎?我會被帶到哪裡去?

我已經完全看不到可能的未來。我的人生要變成泡沫狀消失了嗎,沒了護照,根本等於徹底消失在這世界上,無從找起。我已經忘了當時做了什麼,應該還是有努力想留住我的包包,因為我的護照,飯店地址,單眼相機,手機,現金,信用卡和提款卡所有東西都在裡面,失去包包我怎麼回英國呢?總之,最後到了警局時我的手是淤青的。

當時我的心亂的比什麼都六神無主,我開始在車上大聲的一直喊阿彌陀佛和觀世音菩薩......因為我只能做這件事了!我一直喊一直喊,聲音都是發抖的。前座的黑人還是頻頻的警告我,他瞪大的眼神非常恐怖。

車子不知道在高速公路上走了多久,我看到他們從高速公路上開到一條完全沒有燈的漆黑小路,他們不知道討論了些什麼,意外的停下車,搶了我所有的包包,除了一個印有英國國旗的塑膠包外(因為英法是世仇,所以他們不要),又做出一些性騷擾的動作,然後移動前座座椅,狀似要讓我下車了。我馬上下車,他們的車開走了,我這時居然還追了幾步想至少要回我的護照我才能回英國啊,直到想清楚,如果他們回頭怎麼辦?我才在這條沒有燈的小路上一直跑回到高速公路,然後找到一間附近的餐廳。

隔了不知道多久的路程,和沒有時間概念的時間,他們最後把車開到了一條高速公路旁完全覷黑無路燈的小路上,搶走了我的包包、單眼相機和所有財物,甚至是我必須用來回到英國的護照。這個法國黑人刻意撕破我的紗裙,下車前唯一幸運的是除了性騷擾的動作,他們這三個法國男子並沒有真的再進一步碰我。也要感謝這台三門車空間窄小,不然,我接下來的人生也會因此完全不同了。或許再也不再天真浪漫......

他們這時才突然決定放我在這毫無路燈的小路下車,我本來還追了幾步車想要他們至少把我的護照和飯店住址還給我,後來我想到如果他們後悔了回頭怎麼辦,我於是開始往回走,往遠處有燈光的交流道走,穿過了仍有車通行只是不多的交流道,找到了一家餐廳。這家餐廳內幸運地有一桌英國人,答應幫忙翻譯找法國警察,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不知隔了多久一台警車和法國警察來了,他們先帶我回警察局,再打電話請會翻譯的人幫忙,釐清發生了什麼事?但其實這些警局內只會說法文的法國警察是頗為傲慢輕佻的,完全帶著開玩笑的態度仍自己在說笑。

直到最後來了一個如救世主的國際化又溫文儒雅的中年法國高階警官,他在一大堆名字相似的飯店中終於找到我的飯店,原來巴黎有一大堆名字只有微小差異的飯店,他才在半夜找到並連絡上我的週末團的英國老婦人導遊來接我,這個中年法國高階警官真誠禮貌地對我說,他很抱歉我在法國遇到這樣的事。

週末團的英國老婦人導遊來接我時,對我感到非常抱歉,也感到非常難過,她說她完全不知道我在羅浮宮那裡沒跟上,在回英國的路上,遇到海關查驗證照時,她幫我代為說明發生的事,於是他們讓我返回英國。回到英國後,她又幫我攔了一台倫敦精典黑色計程車,跟他說明我在法國發生的大劫難讓我身上一無所有,這好心的倫敦黑色計程車司機決定無酬不收費地載我我回去住處,重新辦回所有的相關證件和提款卡及手機等,再重買回我的單眼相機。那之後的好長一段日子,我只要看到兩三個男人從我對面走過去,就會害怕或發抖。

我的包包中有一個日日持經時親手雕刻的木雕觀音當護身符,是在出國前參加研習活動時,吃飯時同桌吃素的大學教授其中一個送給我的,因為知道我即將要出國留學,於是本來要送給其他教授的木雕觀音給了我,覺得我更需要,當時這持經手雕觀音掉了,感覺上就是她救了我巴黎這一劫。